图：李洪海先生（左）与蔡成剛先生（右）

書畫探索

对谈书法·如何把书写引向艺术

（七）

【蔡成刚】：我们每个人从小学开始就书写汉字，写了一辈子，已经形成自己的书写习惯。现在看来不能停止不前，将自己的实用书写上升到审美层面有没有可能？请您给指点一下。

【李洪海】：完全有可能。汉字作为方块字，由横、竖、撇、捺、点构成，具备了美术设计基本构型的元素。汉字在艺术家手中可塑性十分强，变化无穷，直线表达耿直，曲线可以表达婉转，斜线可向上或向下，团线表达纷乱，又有方的端正，圆的包容。其实东方的文化核心价值都能展现在汉字之中。

书圣王羲之的成功，首先要感谢杰出的老师卫夫人，她的教科书“笔阵图”，总结了书法名家李斯，蔡邕书法高妙经验——通灵感物。通灵感悟的核心需要书法家不仅有渊博的知识，又要有很高的书写修养，更要有与大自然的融通能力。把书法的美与生命相通，王羲之悟性极高，听了她七节课，书法大进，即刻走上通往书圣的台阶。

第一课，点“、”如高峰坠石，磕磕然如崩也。点是书法结构里必不可少的要素。卫夫人教王羲之，书法中要看点不是点，而是一块坠落的石头，甚至丢一块石头让王羲之接，从而带领使他进入视觉审美，从点中看出速度，体现出重量，这时高峰坠石的感觉引起他深刻的联想，笔落到纸上既是一点，又是一种美的表达。

王羲之（之）

第二课，横“一”如千里阵云，隐隐然其实有形。卫夫人将王羲之带到郊外，在广大的平原上，凝视天空列开的云层缓缓向两边扩张，说千里阵云并不是简单的一横，是指地平线上云的排列、布置、滚动、辽阔，有向两边横向延展张开的感觉。也很像毛笔的水分在宣纸上慢慢晕染渗透开来的感觉。王羲之有了对沉静大地上云层的静静流动的记忆，有了对生命广阔安静、伸张的领悟，又写一横时，就有了与天地对话的向往。

宋徽宗（一）

第三课，竖“ | ”万岁枯藤。卫夫人告诉王羲之写“筆”字中间一竖时，笔中水分不够了，毛笔会出现一条条的细丝，如同枯老粗藤坚韧的纤维，在视觉上特别美，使王羲之领悟到老藤拉不断，很顽强、很坚韧的力量。这个记忆变成书写竖划时有拉不断，有强韧，有弹性，笔划中有一股往两边发展出来的张力。如此以往，再写一竖时便出现了老树枯藤的妙境。

黄山谷（笔）

第四课，撇“丿”陆断犀象。卫夫人告诉王羲之，陆断犀象是指汉字里向左的一“丿”，书写时从右向左斜切入这一撇时，是逆势而行，心中要有像切断犀牛尖角的形象思维，想要截断大象的弯曲长牙，有了这样的领悟，在书写这一撇时，体现在笔端，刚硬利落，有强烈的挫刺感。

苏轼（何）

第五课，戈钩“戈”百钧弩发。卫夫人教王羲之写戈钩的时候，要想象到拉弓射箭的情景，弓弩拉开后，绷紧张力下产生巨大的弹性，有百钧之重，“发”这个字是重点，就是要找到拉满了弓的动力，才能将箭发射到很远的地方。写戈钩时要找到这种感觉，就能写出很有弹性的线条。

欧阳询（几）

第六课，折钩“力”劲驽筋节。卫夫人领着王羲之观察一张好的弓弩，弓体的两端连接动物筋皮制成的弓弦，弦与弓之间用线缠绕固定，像人的关节非常壮大有力，要体会转折的力度。像是汉字中从水平转向垂直的结点，如何让两个不同方向，不同力度的线条之间，找到最好的“筋节”。书写时并不是两笔，要加上停顿再转折，形成三笔的线条。而后再引发出去，就会有不同的质感。

欧阳询（月）

第七课，走之“辶”崩浪雷奔。卫夫人告王羲之“崩浪”是指海的波浪，一波又一波的涌动过来，到了岸边突然撞击崩散，激起浪花。“雷奔”是大自然阴阳互动，雷声隐隐从远处传来。在广阔的天地间，崩浪与雷奔则明显统合了视觉、触觉、听觉各方面的活动，在书写“辶”时是由弱逐渐变强，从远到近，特别到最后一笔长长地拖出去，延绵不绝，像海浪崩涌，像雷声喧哗。

柳公权（道）

以上七课是卫夫人将汉字的元素拆散后，赋予七个笔划非常形象生动的比喻。王羲之有了这个境界，笔下就有了生命。我们如果想将写字上升为艺术境界，首先先回归自身，回归大自然，开发自己的视觉、听觉、触觉，借着写汉字领悟天地之美，领悟万物生长的艰难，领悟空间与时间的辽阔无限，从这个意义上说写书法不只是写字，而是书写潜移默化做人处事的道理。

【蔡成刚】：听了卫夫人教王羲之写字的过程，使我深深感到中国书法有无穷魅力，也使我们明白了，要把字写美，把写字上升到审美境界，就要从大自然吸取营养，将大自然中的美引用到我们写的笔划中，到那时候我们所写的字就不是原本的字，已经上升为艺术层面。也希望每个书法爱好者多走进大自然，采撷美，而后注入自己的书写中，使自己的字像雄鹰一样飞翔，期盼这一天的到来。

未完待续

艺术家简历

李洪海：

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五、六届理事，

军博書畫院副院长，

北京启功研究会副会长，

北京文史馆馆员。

供稿：《今日美術家》

策划：《長明藝術工場》

主持：蔡成剛

现为中国社会主义文艺学会书画委副主席，中博藏（北京）博物馆专家，中国世界民族文化交流促进会理事，北京书法家协会会员。

曾任今日信息报社副社长、中央国家机关美术家协会顾问，主持、评论、策划，曾连续十一年采访全国两会。